不论如何,即使动物实验对人类的益处真有说服力,以动物做实验的道德问题却不能因而变得正当。人与动物的权益必须平等考虑——此一道德原则排除了为求知识而将动物当做手段的态度。追求知识的权利并不具超越生命的神圣性。我们已经接受了对许多科技企业的限制。如果用人类做痛苦的或致死的实验,虽然可能获得比其他方式更快更多的知识,我们也不认为科学家有权在未经人同意之下做此实验。现在,我们必须把对科学的这种限制扩充到其他动物身上。
最后,我们必须明白,全球重大的卫生问题之继续存在,并不是因为我们不知道如何去防止疾病和维持健康,而是因为没有人肯出足够的钱、出足够的力来实行我们业已知道的事。在亚洲、非洲与南美洲横行并蹂躏西方工业国穷人的一些疾病,是我们已经知道如何去治疗的。在有适当营养、卫生与医疗照顾的社区,这些疾病已经消失。据估计,全世界每星期有250个儿童夭折,而其中1/4是因腹泻脱水而死。这些孩子只需简单的治疗就可以免于夭折,其方法我们早已知道,不需动物。那些真正关怀人类健康的人,设若离开他们的实验室,致力于将吾人已知的医疗资源惠及那至为需要之处,则对人类的健康贡献更大。
该说的都说了,但实际的问题仍然存在:这样广泛存在的动物实验,要如何才能改变?无疑,要改变政府的政策,必要有所行动。但究竟是怎么样的行动?为使这种改变发生,一般人民能做什么?
立法委员会比较不会重视来自选民的反动物实验意见,因为他们已经过度受到科学、医学和兽医团体的影响。在美国,这些团体在华盛顿支持登记有案的政治游说团,反对限制动物实验。由于立法委员没有时间去求取这方面的专业知识,他们便依赖“专业人士”告诉他们。但动物实验是一个道德问题,不是科学问题,而“专业人士”通常在动物实验方面可以得取利益,或太相信增加知识何等重要,以致不能站开来看,不能对同事们所做的事做客观评断。而且,专业公关组织最近已经出现,诸如“全国生物医学研究联盟”,其唯一的目的就是要使大众与立法委员改善对动物实验的印象。该联盟刊行书籍,制作录像带,成立工作室,教导研究人员如何为动物实验辩护。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关怀动物实验,这一类组织也日渐兴旺。我们已经看到英国的药剂业联盟如何刊登广告误导民众。立法委员必须明白,在讨论动物实验时,他们对这类组织与医药、兽医、心理学和生物学等等协会的谈判,应当像在讨论空气污染时对通用和福特汽车公司的谈判一样。
另外的重大阻力则来自饲养、捕捉、贩卖动物或制造笼子和饲料以及实验用具的公司。这些公司因动物实验而获取重大利益,它们不惜花费巨款以阻止剥夺它们利益的立法。这些商业利益加上医学与科学的威望,可以想见要在实验室消除物种歧视,是十分艰困的。什么是促使进步的最佳途径?要想让任何西方民主大国一举禁除所有的动物实验是不可能的。政府的步调不是这个样子。只有当一连串的政治改革陆续消减了动物实验的重要性,在许多领域有别的方法将其取代,而众人对动物的态度有所改变,动物实验才会结束。因之,当前的任务是为局部目标而工作,并将之视为消除动物剥削长征的里程碑。每一个想要结束动物痛苦的人都应想办法揭发各自所在的大学或商业实验所内动物的受苦情况。消费者可以拒买以动物做试验的商品———尤其是化妆品,因为现在可以买到不用动物作试验的化妆品了。学生应该拒绝自己认为不道德的实验。任何人都可以研读学术期刊,以发现何处在做痛苦的实验,然后想办法让大家知道。
让动物所受的痛苦成为政治课题也是必要方法。我们已经说过,国会议员接到过大量反对动物实验的信函。但让动物实验成为政治课题是多年辛苦工作的结果。幸运的是这种情形好些国家已在起步了。在欧洲和澳州,动物实验是政党严肃的课题之一,尤其是有绿色倾向的政党。1988年美国总统选举时,共和党的党纲就明言,取代药物与化妆品方面的动物试验的方法与步骤必然更为简明与迅速。
对实验用动物的剥削是物种歧视的一部分,除非物种歧视被消除,动物实验便不可能完全消除。但是,终将有一天,我们孩子的孩子在回顾20世纪吾人在实验室中的所做所为时,将感到恐怖与不可思议,正如我们现在回顾古罗马竞技场中的屠杀与18世纪的奴隶贩卖时感到恐怖与不可思议一样。
《动物解放》(英)彼得·辛格著
孟祥森钱永祥译光明日报出版社